第5章 亡命天涯
傍晚,雨下的稍小了一些,但仍淋淋漓漓没有停止。他蜷缩在地垄沟里冷得瑟瑟发抖,也没有一个遮蔽风雨的东西,也不敢到个能避雨的地方去,只好躺在水沟里任凭这淋淋沥沥的雨水不停地浇灌,他一会抬起手腕看一下表,这时间过得太慢了,仿佛凝固不动了,他感觉已经熬了很长时间了,但一看表才刚刚过去十几分钟。这时间是越看它走的越慢,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“度日如年”了。终于艰难地熬到夜间十点了,他估计现在家家都关门睡觉了,天又在下雨,外面应该没有行人。于是就款款地站起身来,轻轻地拨开玉米叶子,蹑手蹑脚走出玉米地,来到河边,左右看看,没人,就蹲了下来把头伸进河水里,把满脑袋的泥土血迹冲洗了一遍,又把外衣脱下,在河水里把衣服上的泥土血迹揉搓冲洗干净,拎着外衣向着公路边跑去,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,想道:“这样拎着衣服跑起来不方便,跑不快。”于是又返回到河边,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,把这水淋淋的衣服又穿在了身上,然后猫着腰、压低声音,向着公路边上溜去。到了公路边上,窜到了一颗大点的杨树旁边,站在树桩后面窥视公路边上过往的车辆,准备往外地逃跑。
因下雨,路上车辆稀少,过来一辆车他就跑过去又招手又喊,但没有一个车给他停了下来。过了一个多小时,过来了一辆拖拉机,他跑到拖拉机旁边双手作揖哀求这位司机捎他一程,并说道:“师傅,求求您捎我一程吧,我出门不小心掉河里了,您看我这身上湿淋淋的,钱夹子也掉到水里找不着了,我没钱买着吃饭、也没钱住旅店了,只好黑夜搭便车回家了。”这位拖拉机司机比较年长一些,抬眼观察了一下刘满柱,看着他浑身水淋淋的,像个落汤鸡似的,以为真是掉到河里了,就动了恻隐之心,于是说道:“好吧,上来吧。”刘满柱就快速爬到拖拉机上,拖拉机司机一踩油门,“砰砰砰砰”冒着黑色烟雾,载着刘满柱就远远离开了山底村,向外地逃窜而去。
拖拉机在茫茫黑夜载着刘满柱爬行了百余里路,路过一个岔道口,司机要向通往他们村子的小路上拐了,就告诉刘满柱说:“我不往前走了,你下来重新拦一辆车吧!”刘满柱谢过司机就跳下拖拉机来。这时天色已经微微显出了亮光,他身上的衣服依然湿漉漉的,清晨的冷风像无数把锋利的钢针刺得他浑身颤抖,像一只猴子一样在马路边上乱蹦。然后又缩着脖子蹲在了路边,整个身子像筛糠似的,牙齿“咯咯格”地打颤。他准备再拦一辆车往更远一点的地方跑。他在路上饥寒交迫,坐立不安,迫切等待着车辆通过。然而一辆辆车驶过,好车他不敢伸手拦,就在路边盯视那些拉煤车或拖拉机。蹲了大约半个钟头,看着一辆满载着黑煤面子的大卡车,喘着粗气过来了。刘满柱赶快跑到车的前面摆手,卡车戛然一声停了下来,司机伸出脑袋冲着刘满柱骂了一句:“找死啊你!怎么往车前面跑!”刘满柱赶快陪着笑脸说:“大哥,对不起!我的钱在路上被小偷偷了,我没钱坐车了,劳驾您捎我一程吧!”司机把头一挥说“爬上去吧,抓好啊!”刘满柱赶忙说“谢谢大哥!”就慌忙爬上大卡车,坐在煤堆上,又连续行驶了几个小时,最后这辆大卡车把他带到了一个很大的,一眼望不到边的城市。他跳下车来,滚了一身黑煤灰,脸、鼻子、嘴里都是黑煤面子。
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。他望着漫无边际的楼房街道、潮水般的自行车流,蚂蚁一样黑压压的人群,感到一阵一阵的头大。他呆呆地立到那里,不知如何是好。他身无分文,举目无亲,心理恐惧,肚里饥饿,不知要去哪里?不知该往哪里走?
一会,又看着他搭乘的这辆拉煤车在不远处一个单位门口停了下来,出来一个老一点的男人,打开铁栏杆大门,让这辆车开进去了。他就鼓起勇气,放大胆子走了过去,问这位开大门的老男人道:“大叔,你们这里需不需要人干活?”那男人回答说“不需要”。刘满柱又说“大叔,我不要工钱,您只要给我口饭吃就行了。我是来投奔亲戚的,但我把写着亲戚家地址的纸条在来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,我先在您这干上几天,等找着我家亲戚后我就走,求求您!我现在没去的地方了。”老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满柱,看着土里吧唧,黑不溜秋,感觉可以用他干点粗笨活气。就说道“行吧,你就帮我出几天炉灰吧!”刘满柱一阵欣喜,就跟着老男人走了进去。原来这是一个大锅炉房,他搭乘的那辆拉煤车就是往这里送煤的。那老男人是烧锅炉师傅。已经中午12点了。烧锅炉师傅把他领到单位食堂,一进食堂,就看到这是一个很大的地方,几乎有他山底村半个村子大,大厅里窗明几净,灯火辉煌。里面熙熙攘攘,人流如潮。东西两侧排列着多个打饭窗口,各色食品琳琅满目,都在窗口摆着。厨房里油烟缭绕、火光闪烁,锅碗瓢盆、乒乓作响。男男女女排着长长的队,有人怀里夹着饭盆,手里拿着一本书或杂志,一边排队往前移动,一边津津有味地读着。有人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看书。刘满柱想道:“这城市里的文化氛围就是不一样,人们这么注重学习,难怪城里人有文化呢!”烧锅炉师傅将他安排在一张桌子旁让他坐着等着。他不敢坐,因为他黑嘴灰脸,破衣烂衫,在这样一个大都市高级的餐厅里显得极不协调,他恨不得将自己变小,像孙悟空一样钻到一个缝隙里,让人们的视线接触不到。然而,当他偷偷左右窥视了一下,发现并没有一个人注意他。他这才稍稍放松了点,把屁股轻轻放在了椅子上,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,不敢乱动。而锅炉师傅拿着两个大碗溶入人群中去,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排队打饭去了。
隔了一大会儿,烧锅炉师傅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过来了,放在他面前一大碗,说道:“吃吧,小伙子!”这一瞬间,他傻眼了!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给他吃的?从他记事时起,他活了这么大,在家里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一大碗白面面条。家里每天一日三餐就是玉米面,早晨窝窝头,中午玉米面擦圪蚪,晚上又是窝窝头。而这玉米面还不是常有,经常就断粮了,一断粮就只有上山或下野地挖野菜回来煮到锅里充饥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只有过年这一天,在大年初一早晨吃过年饺子时,在玉米面里掺合一点白面,包一顿二面饺子吃,这就算美餐了。此外,就是在谈对象招待对象时蹭过两次白面,除此之外,再没有享受过这种口福。而此时此刻,这一大碗洁白如玉的面条,上面还有鲜红的西红柿和金黄色的鸡蛋,就摆在他的面前,美味扑鼻,香气缭绕!这居然是给他吃的!他想:“这碗面要是端回家里,一家人分着吃,该有多好!”想到这里不禁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。烧锅炉师傅看着他不吃,愣愣地站着流泪。就问道:“怎么了,小伙子,不吃饭哭什么?”刘满柱慌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,苦笑了一下说道:“没事,我吃!”饿了几天的他,疯狂地扑过去,三口就把一大碗面吞吃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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